姜雪記憶裏的帝國滿滿都是銅臭與血腥味。

華麗的衣服包裹住被權勢沖垮的靈魂, 那是一個人人都在渴求力量與金錢的地方。

只要擁有錢、權其中一種，你就能過得比大部分人都好，兩種都有的人要麽成為了財閥, 要麽加入了財閥。

姜雪就是出生在帝國實驗室裏，財閥家主們為後代量身定做的伴侶。

“覺醒伴侶：從零開始創造一個獨屬於你的幻想力量。”

那些放到現在都接的很鬼扯的“覺醒伴侶項目”，在那個時代確實騙到了不少經費。

至少姜雪記得自己小時候在黎家資助的實驗室, 生活水平非常好。

但夢裏這個實驗室明顯寒磣多了, 吃的東西大都也是營養物糊糊，住的地方是鴿子籠，就連實驗室的設備也沒有改善過。

她環視周圍的陳設, 曾經鋥光瓦亮的機械設備, 現在表面都是一層薄薄的灰塵。

姜雪撚了撚手指上的灰燼, 再次確認這裏應該已經空了很久了。

四周都是一些很破舊實驗器械，有的甚至已經脫線掉漆。

“小美姐姐，你找這些東西幹什麽, 我們不逃嗎？”

12號有很強的好勝心，他一心想出去按照實驗室的要求, 去收拾那群明顯不如自己的實驗體們, 但姜雪不讓。

“你真的覺得實驗室的那群人是在放我們自由？”

姜雪把找到的文件都放進一個袋子裏, 貼身裝好。

她指了指無處不在的監控與廣播口：“與其說是放我們走, 他們更像是在故意讓我們去找出口。”

12號瞬間呆楞了：“可是29號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去找出口的路線圖了。”

姜雪的手一頓：“我的要求？”

“對啊, 你說我們一定會帶我們出去, 所以給我和29號都分配了任務。”一說到這個他就有點氣, “我本來也想去的, 但是沒打過29號。”

贏家的獎勵就是姜雪常用的那床小被子。那東西是實驗室專門為奇美拉代號的人制作的, 編織面料都是一些特殊蠶絲和植物纖維, 有非常優秀的鎮定效果。

“你還說你安慰物對你的作用已經不大了, 誰去找地圖，誰把那個抱走。”

姜雪怎麽覺得越聽越變態了，她趕緊跳過這個話題。

“我們和29號約定了會面地點嗎？”

“食堂那邊啊，小美姐姐你不是說那裏的食材運送管道可能是突破口嗎？”

姜雪木然點頭，那是奇美拉說的，不是我說的。

但，奇美拉和她，會是一個人嗎？

自己明明第一次見小九，那只擬雲鷹卻很開心的叫她小美姐姐，就好像它們見過似的。

“說起來，它為什麽會喊陸覺小花？”

確認這裏已經找不到有用的東西後，姜雪準備如12號所說的，先去食堂那邊找一下29號。

也不知道那個小時候就喜歡臭著一張臉的家夥，現在是什麽樣子了。

一路上，旁邊的12號一直叭叭個沒完，只要有機會就想湊過來和姜雪撒撒嬌。

好歹自己是個成年人，12號現在看上去也十七八歲的樣子了，姜雪簡直是避而遠之，生怕有愧於心。

久而久之，12號一臉的哀怨：“小美姐姐，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小時候比較可愛。”

他扯扯自己的小卷毛：“你以前都會摸頭鼓勵我的。”

姜雪臉皮一抽：“你成年了嗎？”

“當然啦，我都21歲了！”

好家夥，我差點以為你12歲。

姜雪清清嗓子，一邊拿著搜羅來的武器開路，一邊教導他：“成年以後，很多事情都要都要多註意，朋友之間的親昵要適當。”

“朋友不能摸頭嗎？”12號一臉迷茫，小卷毛搖搖晃晃，有點可愛。

姜雪嘆氣：“雖然你挺可愛的，但我不想當渣女，做夢也不行，不然會失去老婆。”

她聲音很輕，12號還沒聽明白，就感覺前方的通道裏傳來了幾道孩童的呼救聲。

“啊啊啊放開，不要吃掉我們！”

尖叫聲過後，接踵而至的就是擊打聲，姜雪甚至能敏銳的分辨出某種重火力武器的彈藥傾瀉聲。

12號還在猶豫要不要管閑事，就感覺前面的姜雪已經率先沖出去了。

“你別靠近，去旁邊守好後面的路。”

這處通道是一個十字形的路口，姜雪拐彎過去，很快看見了一株巨大的捕蠅草。

幾個只有她一半高的實驗體，被一株巨大的陰影纏繞住了。

通道內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血管狀態的植物，每一個單獨的藤蔓上面都長出了紅色果實般的眼睛。

有幾株獵手已經抓到了想要的實驗體，鋸齒般的裂縫裏能看到溢出的鮮血。

旁邊有一個小孩已經拿出了噴火器，但或許不會使用，只是一個勁的在那發抖。

姜雪立刻大吼一聲：“用火！”

她遠遠跳過來，拿著剛從實驗櫃臺上薅下來的巨大金屬工具，用邊緣的刀刃直接砍上了這株殺手植物。

一陣尖銳的哀鳴聲沖擊著耳膜，被激怒的怪物似乎註意到了，姜雪才是更有威懾力的那個。

原本捆著孩子的觸手被迫松開，密密麻麻的觸須們，轉頭沖著她奔襲而來。

姜雪剛準備試用一下自己身上的幻想能力，結果就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熾熱火焰。

躺在地上那個有些腿軟的小家夥最終還是撥開了火焰槍的閥門。

他一邊打著哭嗝，一邊死死抓住手裏的開關，被救的姜雪，向他投去了鼓勵性的一撇：“幹得漂亮。”

然後很快的提著刀，追著變異植物貼面砍，一刀一個碗口大小的疤。

他倆一個燒一個砍，居然還配合上了。

空氣中滿滿都是焦糊味，同時也吵得厲害。

但似乎只有姜雪能聽得見那株變異植物的哀嚎聲。

飛速清理完這一株巨型植物之後，姜雪才讓12號過來。

他們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一個路口，據這些孩子所說，他們本來是準備去鴿子籠那邊躲一躲。

“我們不想出去。”那幾個被植物咬得血跡滿滿的孩子，一邊抽噎，一邊坦白道，“哥哥姐姐們都說外面的世界很自由，但我們是活不下去的。”

姜雪註意到了，這群孩子身上都帶著腳環。

她蹲下來，保持和他們平視的姿態，商量到：“腳上那個，能讓我看看嗎？”

她問的是那個拿火焰槍的孩子，他看上去年紀也很小，大概是一直被這群比他大一兩歲的孩子所保護著，所以受傷也最輕，身上幾乎沒有什麽傷口。

小朋友主動把自己腳上的金屬環給她看。

金屬環表面很光滑，完全看不到接口，姜雪看到了一串字母編號，和他們S級簡短的編號不同，這是一串很長的編碼。

她突然想到了什麽，拿出一直放在懷裏的幾份圖冊，在某一份文件上面找到了對應的編碼檔案。

【優良育苗編號：AP1749，基因來源於庫存，未移植力量的容器，可作為S級實驗體的養料。】

養料——

這兩個刺眼的字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。

如果人類也能作為養料的話，這個實驗室到底是想培養什麽？一群只知道吃人的怪物嗎？

眼下這群孩子，每人腳下都有同樣的金屬環，對應的編號似乎都是養料。

準確的說，所有帶著腳環的人，都是實驗室最底層的消耗品。

姜雪瞬間想起了這一次廣播裏面提到的逃脫實驗，與其說是給他們一個機會逃出去，不如說是鼓勵他們自相殘殺。

消耗掉陳舊的營養品，扶持出新的優良產品。

姜雪將這幾株變成抹布狀態的植物殘骸扒開，想找點線索，卻在上面發現了很多眼睛似的紅色小果實。

旁邊的12號抽抽鼻子，眼睛一亮：“小美姐姐，這個是什麽？好香啊。”

姜雪一把把他推開，語氣非常嚴厲：“以後都不準吃這種東西，知道嗎？”

12號有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，哦了一聲。

姜雪把這些聞上去確實很香的果實一一碾碎。

如果她沒猜錯的話，這東西的誕生，和當初星際聯賽時候，異種的把戲如出一轍。

白思彤就是通過石夏來吞噬其他種族，再提純他們體內的幻想能量。

吃這種東西和吃人沒有區別。

紅彤彤的小水果聞上去的確非常非常香，姜雪雖然知道自己是在夢境的世界裏，但腹中的饑餓，卻相當真實。

她是成年人，有自控力和判斷力，尚且還能抑制住自己對這種東西的渴望。

但實驗室裏，大多數都是些從小被灌輸了錯誤觀念的人，好多甚至是連10歲都沒有的小孩。

比如面前躺著的這幾個孩子，他們帶著腳環，甚至就已經宣判了他們的結局。

被迫放棄人的身份，被劃入了養料的範圍。

12號眼看著她的臉色越來越差，小聲提醒了姜雪一句：“小美姐姐，廣播一直在響。”

姜雪驟然擡頭，聽到廣播裏放送的新內容。

“孩子們，非常遺憾的通知你們，由於實驗員的一些小疏忽，某些不講道理的怪物被放了出來。但鑒於實驗室內的食物並不多，如果大家實在肚子餓，可以自己去獵殺怪物，收獲補給。

實驗室內的植物資源非常豐富，大家不用擔心吃不飽。但溫馨提示，水果樹也可能會吃人，誰是食物也不一定。

……自由的大門在召喚你們，外面的世界非常美，我們在外面等你們。”

這一番話簡直聽得姜雪心理性不適。

實驗室的人果然都是瘋子。

她看了一下自己周圍這幾個孩子，他們從小就出生在這裏，所有的道德觀念和生活常識都是來自實驗室人員的灌輸。

如果她沒有碰到自己的便宜爸爸方亦舟，可能也會和這些人差不多。

他們確實應該去外面看一看，離開這種混亂又壓抑的地方，去感受真正的家該有的樣子。

姜雪突然有點明白自己出現在這裏的意義了，她認真地，一一審視每一個孩子的眼睛。

“外面的世界，確實不一定比實驗室更好。”姜雪看向這些瑟瑟發抖的小鵪鶉。

“但你們能擁有更多的可能性，只要你們想，就能去做任何你們做得到的事，而不是被局限在一個冰冷的實驗室裏。”

“你們可以上學，可以加入新的家庭，甚至擁有父母。”

“這個路口直走就能回到鴿子籠區域。”姜雪頓了一下，“但如果你們想出去，就跟我來。”

她站在走廊交匯的路口處，12號就站在她身後。

那些小蘿蔔頭並沒有第一時間跟上來，這很正常，姜雪說的那些東西，美好得就像泡沫一樣，她決定再等兩分鐘。

一群在實驗室裏長大的孩子並不知道這條路到底意味著什麽，在實驗室的多年灌輸下，他們總以為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危險。

但如果可以，姜雪還是希望這些孩子能出去看看。

帝國或許腐朽，但星空永遠都是美好的。

她想打開窗戶，讓這些孩子能夠從這個封閉的罐頭裏逃出去。

哪怕一身泥濘，也應該擁有仰望星空的權利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昨天才回家，可能錯別字有點多，等我這兩天統一捉蟲，再寫幾個小劇場給大家。

謝謝等我的小天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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